CP:戴比特/特斯卡特利波卡
分级:Gen
梗概:来到南美后戴比特总是能听到神秘巨响,他没有特别认真地去寻觅声音来源。
警告:记忆AU,没看过不影响阅读。戴比察邦!
「 」
戴比特醒了。
他从床上爬起,到厨房,拧开台面上的瓶装水,站在餐桌前边喝边打量窗外微弱光线所描摹的建筑物模糊轮廓。天色还早,但已不再下雨,仅剩雨的鬼魂与夜色粘连成一片,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这时巨响又发生了一次。经过几轮魔术自检,他十分确定自己还没疯,声响确凿无疑来源于切实存在的外部世界。只是既无法判断距离,也说不清是由什么造成的。
它不同于他所听到过的任何东西,仿佛来源事件即将、正在发生,又更像一场遥远回音。
他慷慨地决定把这道声音加入今天的记忆里。
“嗨。”奥菲莉娅说,因为长时间昏睡,她的嗓音有些嘶哑。
戴比特合上地图,重新坐直,“感觉如何?”
“很困。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在这儿。”
“什么意思?”
“从今天早上起,我们打过招呼了。”
“今天吗?”
“是的。”
奥菲莉娅撇过头去,“我不记得了。”
“你太困了,别放在心上。”
“抱歉。”奥菲莉娅说,没有聚焦的目光对着天花板。她沉默了一会儿,半枕着失去光泽的散乱长发,带有消毒水味的白色床单让女孩看起来比平常还要瘦小。
“我梦见了一双眼睛。”她最终说道,“就在……就在开车经过的公路边上。他在流泪。我想停车,问问他怎么了,是否需要帮助,但直觉告诉我……不安全。我想先和基尔什塔利亚大人谈谈这事儿,然后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就开始……感到所有这些症状,我已经忘记那双眼睛了。但刚刚我却梦到了他。”
“你想让我去调查一下吗?”
她自顾自地用那种如梦似幻般的语调继续说下去,就好像根本没听见提问,又或者,只是不需要解决方案。“这是不是他的诅咒?路过时我就在想,天哪,这个世界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残忍?到头来……我也一样。”
她的气息随每个单词的发音变得越来越绵长,声音也越来越小。当最后一个字母跃过床沿轻巧落地,所有积攒的能量消耗殆尽,奥菲莉娅再次睡着了。
直到真正踏入混音室前,戴比特都在怀疑这是否是一场安排好的恶作剧,但就过往信息来说,卡多克不是这样的人。而现在,隔着玻璃,他也的确看到一位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孩——捏着本拍纸簿,端坐在看起来有二千个旋钮的调音台前,皱眉凝视着屏幕上几道色彩各异的冗长波纹。
戴比特推门而入,居然是流行乐,“打扰了。特斯卡特利波卡?”
男孩按下一个按钮叫停了所有的电钢琴、架子鼓、效果器,然后倚着扶手像好莱坞电影里演的那样缓慢地转过椅子。他身型瘦削,金黄色短发遮住了整整半张脸,举手投足间暗示着一股无意识的不耐烦,简直比与神同名还要有戏剧性。
“对。”男孩说,用西班牙语。
“戴比特。卡多克介绍的。”他切回英语,“感谢你愿意见我。”
“卡多克,卡多克。是的。”男孩若有所思,“我们在音乐节演出后台认识,他偶尔会来帮忙弹贝斯——介意我把手头这些听完吗?”
“我在外面等。”
“不用,在这儿等就行。”他转回原来的方位,抬手让无实体的乐器们再次一并奏响。
与先入为主的印象不同,特斯卡特利波卡听得相当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心无旁骛的全神贯注,只偶尔低头用铅笔在拍纸簿记上两笔。另外,虽说是流行乐,但就他赶上的这段来说却没有歌词,配合舒缓节奏更像一部商业电影的半途配乐,主要目的是衔接两场情感激烈的戏剧冲突。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意味着什么,音乐就在某一段落嘎然而止,男孩记下最后一条笔记,头也不抬地朝身后做了个手势。
戴比特拉开台旁的另一把转椅,坐下。
“你听到的不是一首歌?”
“不。”戴比特说,“是一种声音。”
“你在哪里听到的?”
“在一个房间里。”他停顿了一下,努力抓回逃开的词语,“像混凝土球掉入金属制的井里,最后被海水包围。我知道这不可能。”
“不不不。”特斯卡特利波卡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牙齿,这个笑容让他略微符合了一点外表年纪,“接到卡多克电话后我就准备了一些音轨。”他拖动轨迹球飞快点开几个文件,“你说的那个混凝土球,它大概有多大?”
戴比特陷入沉默。他举起双手,弯曲五指,掌心向内,制造出一个空腔——砰!“……然后它缩小了。”
特斯卡特利波卡点头,幅度等同于自信完全领悟了这一通不着边际的形容。他把腿盘到椅子上,边轻微左右摇晃边快速播放了几种声音。作为效果音,它们的方向性各有千秋,而对比戴比特想要找的东西,它们听起来都很平坦,虚假。
“不是这种。回音不同,金属感更强,像隆隆声。”他低声说,“来自地心。”
“难搞的顾客,嗯?”特斯卡特利波卡调整滑块,按动按钮,一个短促闷响随之冲破音障给了他们迎面一击。
“这儿有一套电影音效合集,刚刚是棒球落地。”然后又是另一种不同的闷响。
“这个很接近了。”戴比特说,虽然还差得远,“这是什么?”
“被击中的尸体迎面倒下。”特斯卡特利波卡给了他一个难懂的眼神,似乎觉得自他走进混音室起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非常有趣。
“但要更低沉。”
“我导出一下。”男孩打开波形图,“看到这座山了吗?”他轻而易举地截去了“山尖”部分,把余下的音频又重新播放了一次,反而进一步远离了记忆中巨响样子。戴比特开始渐渐意识到想要逆推找出声音源头多半是白费功夫,因此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实际上,你的感受非常取决于你用什么设备听到的那个声音。”特斯卡特利波卡拖着轨迹球懒散地仰身向椅背靠去,点击保存,“不过我想这可能不适用于你的情况。”他总结性地说,语气就好像对他既一无所知又心知肚明。
戴比特保持了沉默。
前菜、主菜、甜点、酒单……
「 」
他把菜单翻回第一面。
“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戴比特。”沃戴姆温和地说,“这很少见。”
“是吗?你们点了什么?”
“炖牛胫,这里的招牌菜。”奥菲莉娅笼统地指向菜单上的某个位置,然后续接了他落座前的谈话,“总之,我受够只能在医院跟大家见面。能和人一块儿出来感觉很好,佩佩每天晚上都给我发短信……”
“佩佩?”
“没错。”
“佩佩隆齐诺?”
“我想我们都只认识一个佩佩。”
“他不是死了吗?”
奥菲莉娅挑起一边眉毛,“他活得好好的。你今天怎么了,戴比特?”
“就要炖牛胫。”他把菜单还给侍者,“你调查的遗迹如何了?”
“不太顺利。”沃戴姆轻声说,一边贴着桌布用食指画出两道微小螺旋——对外自然干涉谈话内容,精巧、高效,是天体科的风格,换自己来会做得更直接,但粗粝,“虽然位于中心的坠落点可以确认存在一定程度的神秘,不过我得承认交感魔术不是我的强项。”
“我以为你没有弱点。”戴比特说,若卡多克或佩佩在场大概会称之为挪揄。
“对不算彻底了解的东西我愿意保持敬畏之心。”
“考古科亲自下场了。”奥菲莉娅补充,“他们还没挖到的深处有个埋骨地,或者按它原本用途的叫法,祭坛。基尔什……沃戴姆认为可能是禁地的机制诅咒了我,让我生病。”
“你不觉得是那双眼睛的问题了?”
“眼睛?”
“你之前跟我提过的眼睛。”
“什么眼睛?”沃戴姆好奇地问。
“啊,我记得,当然,眼睛。”奥菲莉娅轻描淡写地说,“是的,那双眼睛,或者因为遗迹,都有可能。”
侍者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呈上戴比特的点单。吸饱酱汁的肉依附在带孔洞的骨头上,搭配炖饭蒸腾出层层热气,他切下一块放进嘴里。
“也许遗迹的诅咒和坠落点没有关系。”等侍者走远后,沃戴姆说,“只是这片土地本身不想让我们踏足而已。有空去趟发掘工地吧,戴比特,如果是你,一定能看到我们注意不到的东西。”
特斯卡特利波卡挤过人群,在一家乐器店前停下,开始熟练翻拣门口纸箱里的老旧CD,“所以你是时钟塔的人。哪一科?”
“我不是。曾经待过一阵而已。”戴比特回答。
“对于你这种怪人现代魔术科很合适,可惜反过来诺利吉多半不能适应你……梅亚斯提亚,不,传承科?”
“是。”
“好。”特斯卡特利波卡站起来拍了拍手,“跟我想的一样没什么新玩意儿,走吧。”
从物理上说,特斯卡特利波卡的行进速度并不快,戴比特远远吊在两米开外的位置却久违地感到了吃力。男孩穿着无袖帽衫和短裤,头顶烈日轻松漫步于大街小巷复杂的人流车河间,或停或行——最好的比喻可能是,就像沿着只有自己清楚的魔术回路顺流而下,结果当然是畅通无阻。他能跟得上,但不管如何,到底是别人的魔术回路,一块严丝合缝的错放拼图,哪怕待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也要付出成倍努力。
两个连续拐角后,特斯卡特利波卡不见了。半小时前还不存在的雷雨云彻底地遮蔽了太阳,从仍留有余热的空气中拉起一阵潮湿水雾,覆盖目之所及。戴比特遵循之前的模式继续前进,左拐,避让货车,右拐,这里的公共交通和美国还有欧洲很不一样,左拐,左拐,直到所有的建筑徒然退去,露出被钢铁丛林包裹在中心的小小花园广场。特斯卡特利波卡正站在广场边缘的沿廊下,手里拿着个蛋筒冰淇淋,他走过去并排站定,下一秒,暴雨如注。
被大雨打散了的行人们匆匆跑过,留下相互交叉的水痕,无人抬首注意这个角落。
“刚刚是某种魔术陷阱吗?”
“只是测试。”特斯卡特利波卡淡淡地说,“否则你去了也是送死。不是说我非常在乎你的生死,但我讨厌收拾后续可能产生的麻烦。”
戴比特穿回为不引人在这种天气下注意而脱掉的外套,“我通过了吗?”
“五十五十吧。况且,你不觉得管一个小孩要本地魔术协会的通行证很奇怪吗?”
“直觉。”戴比特说。
特斯卡特利波卡放声大笑。
过了一会儿,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拭去眼泪,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你要的东西。”
“谢谢。”
“军方关卡有本国际驾照就行,反正看起来也挺像的,装傻乎乎的美国游客总会吧?”
“明白了。”
“作为交换,不如来听我们的演出,如何?我用你的音效制作了一首新歌。”
“我会去的。”
雨势过境就和来时一样唐突,相较骄阳,带着水滴的城市变成了更柔和的样子,让人无端联想起雨林。特斯卡特利波卡开始为时已晚地吃他的冰淇淋,融化的奶油不断自手背滑过滴落在地,与真正处于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同,他看起来似乎对此毫不在乎。戴比特折好通行证收进口袋里。
“右侧下颌髁表明突关节损伤。”贝里尔漫不经心地隔着手套在骨堆间翻来拣去,“猜一猜,男还是女?”
戴比特看向由无数碎片勉强拼凑而成的的盆骨,“男人。”
“噢!你当然会解剖学101。”
贝里尔双手捧起完整无缺,表面涂有装饰性线条的头骨,“可惜,这是一位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女孩。”他温柔地说,以几乎可以称之为深情的目光注视着由眼眶勾勒成的两处空洞,“死得相当痛苦。先被肢解,然后扔进烈火焚烧——毕竟你没法调换这两者的顺序,哈哈。他们认为除了儿童本身,孩子的眼泪也是祭品的一部分,多么迷人的文化。”
“能降灵吗?”
“从遗迹来的吧?为这么久远的不完整尸体降灵是很困难的。”
“但你做得到。”戴比特说。
贝里尔仿佛回忆起什么,与头骨一道放下了那副刻意为之的装模作样态度,太平间恢复了本应有的温度。
“当然。”他冷淡地说。
戴比特往出口的方向调整站姿,等待,直到对方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骨头,重新恢复成情感丰富的样子,很难理解这一出表演是为了什么。
“做得到是做得到……”贝里尔拉长音调,吊足胃口后迅速地摆了摆手,“不过很遗憾,应该是当时就已经做了预防降灵的处理,所以我帮不上你的忙。”
“虽然有点失望。没关系,这就够了。”戴比特道谢,准备转身离开。
谈话本该到此结束。“所有记载都强调祭品对自己被赋予的使命一向感到无上光荣,到头来却还是要让尸体闭嘴,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双重意义上的残忍吗?”
借着冰柜反光,他朦胧看见贝里尔仍定在尸检台前,支着一侧身体,抬手用指腹轻柔拂过仅剩的半截腿骨,从一端到一端,遍及每个角落。像老电影里,清晨,深陷热恋的主角留恋抚过尚在沉睡的情人的大腿,另一方却浑然不觉。
“特斯卡特利波卡?”戴比特敲了敲开着的门。
正待在设备间的几个学生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特斯卡特利波卡在吗?”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显然怀疑这是场有预谋的恶作剧,很快就会有人举着手机从角落里怪叫着跳出。
“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一位较为年长的学生大着胆子说。
“他一般待在楼上的混音室。”
“你是找保罗吗?混音室好像有个叫保罗或路易斯的。”
“他大概……十二岁,金色短发。”戴比特压低手掌比划了一个位置,“这么高。他在今天演出的乐队里。”
“今天没有乐队演出。你有照片吗?”
“没什么。”戴比特说,“可能是我搞错了。”
他们耸肩接受了蹩脚解释,或者只是单纯不想和莫名其妙的美国人纠缠下去,便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了。为节约时间,戴比特放弃原路返回,转而从设备间旁的消防通道离开。不知为何,通道里的感应灯却没有随他的脚步依次亮起——鉴于很快就会抵达出口,他也没有运转魔力提升视力,而是按惯性踩着台阶下沉,下沉,直至沉入底层完满的黑暗里。
经过最后一道关卡时,魔术协会的人收走了戴比特的通行证。他摊平纸片从车窗递出,看着唯一能证明特斯卡特利波卡并非自己想象的东西消失在文件袋里。按道理,普通人这时应该产生某种情绪,但实际上戴比特扶着方向盘想的是……他什么都没想。
抵达作为伪装的筑路工地后还能继续开一小段路,到真正的发掘点就无法驾车前行了。他把租来的车扔在不碍事的地方,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断开电池,用轮档固定,盖上迷彩棚布。然后,开始朝目标地点前进。
天气虽有阴霾,但尚未下雨,温度比想象的要凉爽许多,身处开凿了一半的山底隧道中甚至有些阴冷。他没走太远就脱离了有人造光源的范围,只剩风、扬尘、黑暗与泥泞的土地伴随左右。半小时过去,事先规划的地图也到此为止,他放大感官原地辨识了一会儿,依照空气流动向北而行。
两小时,两日,或两个月后,顺着一缕光线,戴比特从显然不是为人准备的狭窄出入口离开隧道,发现来到了上游河岸的一隅。这跟预期位置大相径庭,虽然他仍无缘由地百分百确信,自己没有迷路。
直到一座莫名其妙的沿岸棚屋出现在眼前。
“我知道你是谁。”棚屋下,正处理白尾鹿尸体的男人头也不抬地说。他戴着副这个场合不大用得上的茶色墨镜,几乎遮去了半张脸,而余下不多的特征则让人难以判别长相和年龄。但毫无疑问的是,包括金色长发在内,长外套(红色衬里)、圆形挂坠(未知材质)、长靴(穿孔系带)——构成他的每个部分,都与杂草丛生的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他用一把小刀利落地分开皮与肉,“你是螺旋馆的人,研究思想魔术。”
“我不是。”戴比特说。
“搞错了?算了,我没兴趣知道这么多无谓的事情,会头疼。”
“这是哪里?”
“这里?这里是尾声,是休止符,是你这样的人最终会抵达的地方。”
“你不认识我。”
“但我记得每一场战斗,而与你有关的绝大多数事都是战斗。”他弯下腰,改为左手持刀,熟练地双手探入刚刚剖开的腹部,扯出所有腑脏,扔在一旁准备好的塑料布上。做完这些,男人脸上多了几道泛热气的飞溅鲜血,他满不在乎地用掌根推了推墨镜,“换而言之,我记得所有事情。”
他随地捡起一块碎石,单手抛接两次,“就好像这块石头。”石头沾上了残留的血,“……有一个人。他的朋友合谋与另个人一起抢夺他的物品,他奋起反抗,打死了两个人,被判处绞刑。”
“你认识他?”
“就像熟悉你一样——不,我不认识。这事儿发生很久了。”他轻巧地把石头掷向戴比特脚下,“但残响还在。被吊死者用一块巨石砸开朋友的脑壳,这是那块石头的一部分,我能感受到战斗的余震。”
“我是戴比特。”虽然他已经知道自己会得到何种回答。
“特斯卡特利波卡。”神灵屈尊说道。
“按道理你不该在中东什么地方吗?”
“你对战斗的定义太狭隘了。而且那不是战斗,是屠杀。”特斯卡特利波卡干脆地说,把小刀转了个朝向,“试试吗?”
戴比特接过刀。
“别搞砸了。”全能神亲切叮嘱道。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开始尝试分离胸骨,那些早已被压缩在意识最深处,与父亲一同野猎的回忆轻而易举地重新浮现了上来。他依肌肉记忆行云流水地打开胸腔——这把刀有超出本身形态的切割能力——用刀刃分割横膈膜,一次性斩断气管和食道,按序拽出膛内余下不多的东西,
“留着心脏。”
他分离心脏,放入一旁工具台上的空碗里。
“很好。”
特斯卡特利波卡撩起一边长发,熄灭纸烟别在耳后。接着,从戴比特手中拿过小刀,处理四肢并剥皮。他熟练地以刀尖插入连接处切割韧带,扭转,扯下关节,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戴比特站在一旁,盯着沾满血渍的手心。
“你在想这儿的风景和你梦里见到的不一样,对不对?”
“我不做梦。”他说。
“又弄错了?”特斯卡特利波卡皱眉,“不过没人不做梦吧。”
“我不做梦。”
“噢,你是认真的?请务必让我见识下。”
“现在吗?”
“对。”
周围好像没有特别平坦的地方,他原地躺下,仰面朝天,“不到正确时间我可能睡不着。”
“别担心。”特斯卡特利波卡说,令人琢磨不透的神灵拎着还在滴血的半条前腿走近,俯身透过墨镜看向他——眼睛是冰蓝色的——投下一小片别无二致的阴影,“你会睡着的。毕竟,睡是死的体验版。”
「 」
恢复意识的瞬间,戴比特照习惯先运转魔力排查身体状况,与寻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意想不到的部分在于: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确定睡与醒之间精确的间隔时间,仅能得出一个大致范围。就好像刚刚他的确呼吸停滞,全身器官停止运作,被自然所接纳开始腐烂,死了那么一小会儿,直到被巨响再次唤醒。
“感觉如何?”特斯卡特利波卡问,语气随意。他仍在原位,只是手里多了一根新点燃的烟。
戴比特坐起来,发现白尾鹿悬吊在了比刚才稍高的位置,已经彻底处理完毕,静待风干。碗里的心脏也不见了。
“死亡,挺不错的。”他平静地说。
太阳消失后天色没有按常理转暗,而是变成了雾霭弥漫,泛着微光的样子。他们合力把鹿移进屋内挂定,然后舀水洗了手。棚屋就是棚屋,不存在揭露真身后变得富丽堂皇的发展,里面只陈设了最基本的家具,缺乏生活气息。比起神之居所,给人的印象更像是用于临时候车的中转驿站,只为耐心等谁现身而建。
“你好像没有特别吃惊。”全能神举起酒瓶,漫不经心地对光来回摇晃。戴比特可以肯定,十秒钟前这瓶酒、这张桌子、这两把椅子,以及两个烈酒杯还统统不存在。不过,特斯卡特利波卡指的多半不是这些。
“我应该吃惊?”
“我不知道你听见的响声是什么,你觉得困扰吗?”
“有点。”
“神不会真正死去,只会被遗忘。”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选择开启了一段长独白,“关于阿兹特克的覆灭,所有人都愿意想象一场冲天大火——可惜,历史不是好莱坞电影,国王死了,全片完。被留下的人生活在灯光亮起后的片尾字幕里,用两行斜体一带而过:经过天花、霍乱和出血热,村子彻底沦为废墟。”
“我只想知道……”
特斯卡特利波卡竖起手指,示意噤声,“文明很脆弱也很柔韧。我们在博物馆和流行文化里活了下来,但说到底,现代墨西哥人对我的尊敬不比对一位F1赛车手要多。神被贴上标签,锁进展柜,周围都是举着相机的异教徒,他们真正崇拜的是广场上的玻璃金字塔。”
鹿肉悬吊的房梁下方渐渐汇聚起小滩血水,抵达此处后头一次,戴比特闻到了血腥味。他不动声色地调动神经,做好了战斗一触即发的准备。
而战神本身则似乎对此视若无睹,他斟满一杯酒,语气像是在聊闲话般稀松平常,“没错,我要求的是最终极的代价,一场绝对公平的置换交易。只要你恭敬奉上,我就会赐予你想要的东西。那些伪善的神……既不告诉信徒要什么,也不愿意澄清要多少……别搞错了,这并非抱怨,只是陈述事实。那场属于我的战斗很久以前我就已经输了,这是由生存竞争得出结果,我当然会接受。”
“你说的这些我可以理解。”戴比特停顿,他没有这幕的台本,如果这是一场必须配合的即兴演出,“——但我无法对此产生什么感情。”
“啊哈!”特斯卡特利波卡指向他的眉心,“你终于说真心话了。”
“我从不说谎。”
“谎言和避而不谈基本是一回事。”特斯卡特利波卡倒好第二杯酒,然后随意端起其中一杯,满溢的液面来回打转了几圈又归于平静,他的手很稳,“你的声音的确属于战斗余震。或许是最后一尊神像倒地的闷响、或许是地球碎裂……不对,宇宙里好像没有空气?算了,反正,你不去做想做的事,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如果属于余震,你难道不清楚吗?‘我记得所有事情’?”
特斯卡特利波卡大笑,“在不属于你的土地上,偶遇你一无所知的神明,解开一个困扰已久的问题——你觉得自己不属于人类,但我从未见过这么美国式的想法,兄弟。”他举杯,一饮而尽,“现在真正重要的问题是,你究竟有没有决心挑起如此声势浩大的战斗?”
不知何时,棚屋内飘起了对普通香烟来说过于浓稠的烟雾,像丝绒,又像纱网。无视物理规律,四散流动,笼罩一切可见之处。戴比特身处其中,听着血流过耳膜的隆隆轰鸣。
幸好,他要走的这段距离很短,所以不管怎样都很难迷路。
戴比特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握住酒杯。
“你的话太多了。”他说,“我可以不喝这杯酒吗?”
特斯卡特利波卡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扯近,直至两人额头相抵。
“听见了吗?各种各样的残响,不过都没有你大声。所以我决定了,要把最后一把压在你身上。来吧,我们有一整场仗要打。”全能神说,随后,他露出一个微笑,“另外,不行。”
END
Notes:酒杯也是1shot。我花了非常大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写这个笑话打破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