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Paul Dirac/J. Robert Oppenheimer
分级:Gen
梗概:1927年的早些时候,他们一起散步。
我对狄没出现在电影里剧烈生气,非常好的诺兰,恨来自哥廷根。
“你要上哪儿去, 保罗?”
“散步。”他回答,仿佛过去两月每天这个钟点雷打不动干的是完全不同的事。
“稍等。”罗伯特站起来抓过搭在沙发上的大衣,以及那顶宽檐帽,“让我和您一块儿去——不能留他一个人琢磨完所有难题。”,后面半句是对着在餐桌旁缝补窗帘的卡里奥夫人说的,对此她竭力扯出半个笑容。
“散步时我不思考物理问题。”
“那就更好了!我们会赶在晚饭前回来。”
这个时节的哥廷根,寒意仍索绕着不肯离去,太阳被层叠的云所遮掩,在气温上没能提供太多帮助,只留几抹遥远橙色与第二物理研究所的红砖交相辉映。他们沿铺了鹅卵石的小巷,和旧城区背道相驰,向南边乡村行进——这是狄拉克刚到这儿不久就发掘出的一条路线:时长合理、风景够美、人迹罕至,几乎能与剑桥附近的那几条林荫道相媲美。两个月后,他已经对每块铺路石板的坑洼都烂熟于心,因此走得很急,但罗伯特,作为当前最理想的散步伙伴同样也跟得够紧,没有抱怨。他们都很清楚,如果去时不够快,回程时就只能在黑暗中跋涉,这显然不是什么理想状况。
大约过了四五十分钟,现代文明的迹象就几近消退了,自然以耐心为美德再次获得胜利。树木们松散地维系在一起,只允许留一条极窄的小路暗示前方或许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两人的步伐也相应地慢了下来,除非早就做好了远足准备,否则要想在这种泥巴道上保持恒定速度是一种空谈。身为理论物理学家,他们甚至仍穿着西装,不过是想在饭前打发掉几小时且不用谈论文,仅此而已。
“这个,跟我们上回去的旧城墙不一样。”罗伯特在中途休息时指出,“最后这个……会通向哪儿?”
“河边。”他说,并脚注道:“莱纳河。”
对方耸耸肩接受了极简答案,然后扶着树干以一种欢快语气谈起了桦木的词源学问题,到接着往前走也没停。像往常一样,这篇即兴讲演很快延展到了远超泛泛而谈的正式发言水平。如果此刻有人从未认识J·罗伯特·奥本海默(概率极小),大概会坚定认为他是哪所大学新晋的词源学家,而不是即将以量子力学对分子做出合理解释的人。狄拉克听着——他逐渐学会对朋友除物理学外的广泛爱好习以为常——边靠记忆努力辨识几乎被枯叶完全掩埋的小径,他们离目的地不算太远了,潺潺的流水声已经越发越响亮,以至于罗伯特需要提高音量才能维持演说的连贯性。他的嘴里开始尝到河道附近特有的熟悉湿气,即便与康河的味道不尽相同。
这主要取决于最上层的生态系统。生态系统又被更小的环节所决定,一层一层,直到步入那些他们尚未搞清,但迟早能澄清的死胡同里。
随着靠近堤岸,路也更难走了。美国人以拉丁语如何不知廉耻地从高卢语中借词收尾,结束了死语言词根辩析入门,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在何处落脚上,避免踩空。在此之前,纽约小子再次开口,似乎目的在于尝试一种难以理解的最后努力:
“你觉得怎样?”
狄拉克假设这句没有指向的句子对准的是本次散步,“不错。”
“不——错。”罗伯特拉长音调,抬手拨开一些格外低矮的树枝,“我会记住这个评价的。”
词语,虽然同样是人类将随机噪声固定为范式的伟大发明,但却如此含混不清,缺乏数学所拥有的那种精确性。他一向不擅长判断语言背后的真正含义。之后,他们就像往常那样,陷入到一阵并不尴尬的无言沉默中去,所以他猜从总体上来说,罗伯特认为,这是好的。
仿佛经过闭门会议商讨般,跨过某条无形界线后树木们集体达成一致,不再向前,莱纳河的一支于此便徒然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早春的河水清洌、寒冷,涨得很高,沿无人能解但它们自己心中有数的流体力学不断飞溅,拉起一阵茫茫水雾,浸润两岸草皮。
“前面的地太湿。”他出声提醒,“很容易下陷。”
“是的。”罗伯特温和地说,用英语。却仍头也不回地沿坡下滑到离水最近的地方去,站定,然后掏出他那著名烟斗,抬脚在鞋跟上狠狠地敲了敲,塞入一些新的烟丝,点燃。
他们一前一后地凝视着河。
假若是周日,他会早晨就出发,带午饭走得更远一些,远到几乎接近文明边界。这片优美景色他已经欣赏过很多遍了,每次都同样地让人平静——毕竟大自然并不在乎你的法语发音是否足够标准,也不期望你能做出多少合乎社交礼节的回应。
更擅长这两者的人抽完了他的烟,礼貌地请求狄拉克搭把手,好让他返回现实世界。倚一根足够低垂的坚实枝桠把人拽上来后,他按照自己的安全标准迅速后退几步,但罗伯特依旧固执地站在危险边缘,维持着一个古怪姿势,一动不动。他想起上回在实验室发生的事,感到胃沉沉下坠,如果罗伯特要在这儿晕倒……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一阵风吹起了美国人的外套下摆,他低下头,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宽檐帽。
“我很羡慕你,狄拉克博士。”奥本海默说,看不清表情。
“答辩再过三个月就举行了。”
“噢。”他把头抬起来些露出笑容,虽然蓝眼睛里透露的明显是另种意思,“不是这个。但也是指这个,这个,准确来说,是你应对的方式。”
“你的论文很快就要发表了。”
他用力挥动拿着烟斗的那只手,像是要推开什么,又像是在与虚空搏斗,“物理学新大厦中一层。”一股莫名其妙的平静怒气,“垒上一块砖和铲下第一锹土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一个问题。
罗伯特显然也没指望听见回答,他举起烟斗,里面未完全燃烧的部分仍在冒出白色余烟。
“看呀。”他嘲讽地说,“基础物理学。”
“湍流。”狄拉克说。
“……没错,湍流。”罗伯特背过身去,重新看向河的方向。他的驼背比在剑桥更加严重,现在,在周围不合适参照物的映衬下,他相较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都要,不算太合适的词或许是——虚弱。尤其是刚才那股怪异的愤怒消逝得和来时一样快,随河水一道,无可挽回地沿时间箭头奔腾离去,之后。
那也是一种湍流,令人满意的是,物理学家们没用太长时间便意识到只需要些微小修正,表面上截然不同的烟和水就可以用同一组方程来描述。
至此世间造物只剩下两类东西:适用同种解法的不同事物,以及于此正相反的其他所有事物。
他们又站了一小会儿,直到太阳真的开始危险地西沉。罗伯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现在他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无言地示意他们该依原样返回了,计划是如此,可惜中途不慎绕了圈远路,差一点点就要错过全部晚餐。卡里奥夫人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不满,罗伯特迅速注意到这点,用语速飞快的美国口音德语说了好些狄拉克不确定自己完全理解了的句子,其中至少不少于一句诗(“荷尔德林。”他事后说,仿佛这就解释了一切)。但不知怎么,好像确实发挥了奇效,女仆撤掉所有盘子不久,桌上魔法般地出现了两块苹果派。
用过甜点后,他们互道晚安,约好明天下午在研究所前再见——玻恩希望他们能对给研究生的新讲义提点意见。他上楼返回自己的房间,炉子早已提前烧得足够暖和。狄拉克脱掉外套,在椅背上挂好,把桌上的废稿纸归到一块儿,中途透过窗户看见奥本海默已经又穿戴整齐,站在屋外的院子里了。他抽着纸烟,不耐烦地跺脚,直到一帮明显微醺的男孩从左侧视野盲区出现,吓了他一跳。他们彼此问候,热烈地相互攀谈,大笑,然后,他们簇拥着他,唱着跑调的曲子,往老城区前进。
罗伯特看起来好像很快活。
狄拉克思考着这个事实,但没领悟出任何真理。当然,不是每一次思考都是有结果的,因此他打了个哈欠,把这个想法放到一边,拉上了窗帘。
END
多余的背景:他们在剑桥时期就见过面且有限地认识彼此。1926年末狄获得一笔奖金用于来年访学,他决定花半年时间待在哥廷根,奥同时在那儿读博士,这次他们成为了朋友,并持续终身,包括院长时期邀请狄全家来高院过假期等等。据本人回忆“或许我一生中最为激动的时刻就是狄拉克在哥廷根的到来”,两人在不同方面都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但电波对上后(比划)